如果周翔没有重生的故事。
“那是座通天的巴别塔,连着神谕和触不到的他。”
早上八点,晏明修从睡梦中醒来。屋外阳光很好,颇有种春和景明的架势。他伸手去捉身旁爱人的脸颊,却只摸到了一手淅沥沥的阳光。
已经醒了吗?晏明修失笑。他的床头摆着爱人的照片,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笑的温柔,眉眼间都是他熟悉并曾亲吻过的缱绻。
浴室有水声在响,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在哼一首英文歌。晏明修披着睡衣伫立在门口许久,才从这隔着毛玻璃似的全损音质里听出那是什么。
他在唱《my heart will go on》,多老的歌啊,一字一句都带着早晨浴室里潮湿的水汽。晏明修摇了摇头,下楼去了厨房。
早餐是简单的煎蛋和吐司,两人份,有一份还被夸张的做成了心形。晏明修坐在他爱人的对面。他们不喜欢在用餐的时候说话,一时间只能听到刀叉与瓷盘碰撞的声音。
晏明修的爱人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。他掏出手机给那颗做成了心形的煎蛋拍了照,就再没动过。
“翔哥?你不吃吗?”晏明修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,只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微笑。
“好吧。”明明是给你准备的溏心蛋。他皱了皱眉,还是把那块煎蛋塞到了自己嘴里。金黄色的蛋液就像外头的阳光,美好而耀眼。
他突然就想到了他和他爱人的初遇。
那是个晚上,晏明修负气在路上走,突然有一辆车开到他的身边。他停住。车窗摇下后,一个俊逸的男人噙着微笑看着他,那笑容像天上的繁星那样明亮。
“我送你一程?”晏明修听着这个陌生男人说。他那时不敢承认的是,他人生中第一次听到了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蓬勃跳动的声音。
鬼使神差地,他说。“好。”
没过多久他们就同居了,晏明修的爱人虚长他几岁,照顾他却简直像母亲在照顾一个任性的,顽皮的孩子。晏明修承认,他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男人,他们的关系是单纯的炮友或者合租室友……无论怎么定义都行,只是不配提及爱这个字。
有人的爱意是汹涌的河,滔滔不绝地流向四面八方,有人的爱意是穿石的水滴,不绝如缕地敲碎凝固的堡垒。
他们会在晚上相拥着看《泰坦尼克号》,原本成熟稳重的男人会因电影里的一个拥抱和一个吻而红了眼眶。晏明修觉得好笑,但还是耐心地陪着他看下去。
男人喜欢那首经典的《my heart will go on》,他的声音很好听,有男人的磁性,唱起这种舒缓低沉的情歌时简直像在晏明修耳边喃喃情诗。他这个人像经年醇酒,像古朴的陈茶,越品越能体会出其中的醉人之处来。
晏明修喜欢看爱人的背影,每次他在做饭的时候晏明修喜欢从背后环住他的腰,再把头卡到他的颈窝处。温暖,干燥,柔软的气息一下子就席卷了他的五官。每到这个时候,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下身硬的发疼。晏明修把煤气灶关好,再在男人惊讶的神情中狠狠进入他的身体。他殷切地叫着爱人的名字,吻他的鬓角,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一辈子不再分离。
——他是一汪湖,他的爱是深沉的海,晏明修心甘情愿做那只溺死的飞鸟。
晏明修喜欢和他约会,即使是逛超市这种琐碎的事情也很甜蜜。不消爱人多言,晏明修自然会挑出他所有爱吃的不爱吃的扔进购物车里。
“翔哥……这个草莓都不新鲜了。我们换一包。”晏明修轻声说,他没发现那个与他匆匆擦肩而过的导购员惊异地瞥了他一眼。
晏明修结了账拎着食材往家走。这是个老小区,门口商服新开了一家甜品店。他脚步顿了顿,等到回家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盒芒果布丁。
因为他的爱人喜欢这些甜滋滋的小东西,晏明修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,多好看啊,一边浅浅的酒窝里盛着他的整个世界。
他挽起衬衫袖子,打开水龙头,想把草莓洗好。这种表皮脆弱的水果不小心被他弄破了一个,鲜红的汁液就留了满手,顺着水流往下淌,像血。
晏明修右臂上有一个小小的纹身,是两个花体的英文字母“zx”,他爱人名字的缩写,架在一个用荆棘编织而成的十字架上。他是他的神明。
晏明修电话突然响了起来,来电显示是他的医生。他不想被爱人知道,于是匆忙躲到阳台上接电话。
“嗯。”
“我知道了 。”
他随便敷衍了两句,就端着水果和甜点来到了客厅。他的爱人裹着毯子乖巧地坐在沙发上,电视开着,里面在放新闻节目。
“本台消息,上个月发生的山体滑坡掩埋事件目前还在调查之中,遇害者遗体正在搜寻……”
晏明修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,手里的果盘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换到了电影模式。然后回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悲哀的笑容来,“翔哥……不看这个,我们看电影好吗?”
巨大的液晶屏上依旧上映着泰坦尼克号,晏明修木然地看着Jack和rose的悲欢离合。
有冰凉的水珠掉在他的手背上,他习惯性地就抽起一张纸巾递给旁边的人。奇怪的是,这次他举到胳膊酸软也没人来接。
晏明修愣愣地摸了把脸,才发现他已经是满脸泪痕。
电视里放映的电影已经来到尾声,rose带着对Jack的怀念度过了平静的一生。那个深情的女声再次唱起那首家喻户晓的歌。
晏明修终于,终于捧着身边爱人的照片痛哭失声。
前尘往事,历历种种,杀人诛心。
一个月前,周翔的纪录片剧组在进十万大山拍摄的时候遭遇了山体滑坡。一周后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。所有人都走了,留下晏明修神情恍惚地在墓碑前跪了一天一夜。
爱一个人,是戒不掉的毒,是心上长出了一根鲜血淋漓的刺。晏明修觉得他像个肮脏的瘾君子,一遍又一遍用卑劣的手段和理由来逃避现实,逃避这令人绝望到恨不能去死的戒断反应。他的心理医生建议他治疗,建议他放下一切重新开始。晏明修觉得他在放屁,别人永远不能理解那种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的痛苦,那种恨不得连着一副心肝都被碾碎的悲哀。
周翔父母双亡,既无伴侣又无子女。晏明修曾听他开玩笑般说,他死后都不一定有人愿意为他处理后事。
晏明修咬上他的唇,说我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,你死了,我一辈子做你的墓碑。我愿意给你当抬墓碑的赑屃。
一语成箴。
Love can touch us one time.
也许我们的爱情,只是昙花一现,
And last for a lifetime,
但这份爱情也伴我终身,
And never let go till we're gone
这份爱情不会湮于岁月,只要我还活着,
Love was when I loved you,
当我与你心心相依时,才感受到了爱情。
迟来的爱是座通天的巴别塔,连着神域和触不到的他。无论往后的日子多难捱,未亡人依旧要活着。只不过从此天地广阔,宇宙辽远,他再也找不到他的爱人。
end